十一月某個下午,遠方飄來的的訟經聲,被風吹得片片斷斷,燃燒後的灰燼輕輕飄到身上,就像回憶與思念一片一片的慢慢又湊回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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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趕到靈堂時已經慢了,老友的姐姐與姐夫已經坐在前面和師父一起訟經。因為女兒和兒子叫老友乾媽,老友一直都沒有結婚,兩個小朋友必須坐到最前面進行儀式,我和妻只能坐在第三排跟著唸著藥師佛經,希望因病過往的老友的病體能夠痊癒,不要影響她已經超脫的靈魂。
小兒子被師父叫起來焚香獻果,看著他小小也有點搞不太清楚的身影,我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小兒子那有點瘥瘥的樣子,慢慢喚起那已經塵封很久的回憶。當時也才剛退伍進入工廠,剛進辦公室就看到一個狀似大嬸的同事拿著單據跑來跑去,這就是不久後常常來摧產出的老友。原來感覺辦公室應該是冷冷硬幫幫的地方,但是老友和幾位妹妹常常就會準備一些滷味與零食幫大家渡過昏昏欲睡的下午。因為業務上有往來,有多點機會和老有聊聊交換工作心得。老友大了我幾歲,也是一個直來直往的好心人,常常承接我倒出來的心零垃圾,久而久之也把她當成大姐,在辦公室大家吃到滷味時,會收到under table的滷牛腱。甚至後來追女朋友(現在老婆,當初都在同一公司)時在旁邊用力的敲邊鼓,真的算得上是地下媒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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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敲了一下法器,一抬起頭發現自己跟著雙手合十跟著叫著老友的名字,叫她趕快來拿走這些要燒給她的東西。剛剛念經時發現經文不斷的重覆某些菩薩的名號,漸漸的有點分神,不經意抬頭望了一下周圍,某大面板廠的董事長名字與物管單位出現在輓聯與花圈上。突然一陣悔意湧上來,是不是當初老友不來這公司,就不會得到這種與過勞有關的不治之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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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念完研究所後受前老闆的大力幫助進入南部最大的面板廠,公司在擴張中所以向各方招兵買馬,前老闆的物管單位缺人,也就介紹老友進入同公司。當時剛剛與妻結婚,住在永康租來的大樓,空下一間房間就叫老友搬來住,可以省下租金也好互相照應。從此家裡常常多了一些好吃的零嘴,新婚吵架時也有人從中勸合,像是賺到了一個很會照顧人的大姐住在家裡。
 
漸漸的工作上手後,老有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我因為肝臟在寫論文那段沒日沒夜的摧殘後常常讓我晚上11:00前必須上床,常常聽到老友下班開門聲都是在隔日凌晨。當時我也進入公司不久,各單位loading分配邏輯不一,我和妻只能私下問問老友,要她盡量早點下班休息,但是似乎這類狀況一直無法改善。
 
一年之後我們買了新房子,當然也準備了一個房間給老友。「一起來住有個照應,你的房租也可以幫我們付一下房貸。」想用這類的藉口要她繼續來「照顧」我們,不過老友想要讓我們有新婚的生活,老早就在附近找了一間套房,在我們搬出大樓前她早就已經搬出去了。老友老是都幫著別人想,常常提醒她要對自己好一點,不住在一起後也不要常常加班到半夜,身體會受不了。
 
後續因故轉換到其他公司上班,老友也買了新房子,放假時她就喜歡背著相機到處拍照。那時也會偶爾帶著小朋有去乾媽家吃吃喝喝,雖然看她落戶台南之後的安定愉快的神情很替她高興,但總是覺得她常有累的表情跑出來。問她工作狀況怎樣,她就是苦笑說年紀大的雖然工作比較繁重,但是花時間就可以處理玩,沒有什麼問題!記得回家的路上我跟妻說:「老友這樣放假就往外跑,生活已經找到重心了,這樣才是人生阿」。但心裡面沒有講出來的是:常常帶著有點累的表情,還不時感冒需要休息或去抓腳,工作壓力會不會太大一點。
 
今年二月在無預警狀況下我被layoff,心情低落也讓我一段時間不敢和親友聯絡。四月的某一天妻在與老友聯絡時無法找到人,輾轉問到老友大姐,老友的健康狀況像是核爆一樣轟得我大腦一陣暈眩。急忙在放假時與妻一起到老友大姐家去探望。老友大姐用最貴的健康食品並且全時照顧她,頓時讓我們感到老友康復有望。到廟裡拜拜時也不時向媽祖祈求,老友大姐也樂觀積極扮她抗癌,這也讓我們放下了心,堅信總有一天老友可以再背上相機,也看到他生動的旅記。回家的路上不停的想著:若是不介紹她來到這公司,是不是一切就不會發生?這個問題一直在心中不斷的問著自己。
 
法器”噹”的一聲,又是一長串的佛號。…想起九月時老爸身體健康急轉直下,當時加護病房發出病危通知,想不到同一時間老友也住進同一醫院,可能是不小心感冒了。當時就是先到加護病房看老爸,探望時間過了就到樓下病房和老有聊聊天。老爸後來轉到一般病房後來出院,但是老友的身體好像越來越需弱,從正常進食到需要餵食,那種藏在心裡面對死的恐懼慢慢的擴散出來。
 
十月下旬以後老友沒有好轉,私底下請大姨子向醫院護理同事打探,結果醫生在九月就說只剩下兩個月…但老友的大姐還在努力希望能轉到長庚去,看長庚醫師是不是可以用大腸癌的實驗用藥嘗試看看。十一月初時就轉到長庚醫院做最後的努力。在接近十一月中的某個禮拜正計劃去看老友時,老友大姐打電話要我們過去看她,因為老友已經快要接進彌留,她希望所有的好友都能過去看她最後一面。妻掛掉電話以後,背對著不敢面對我,我知道她的淚已經在她臉上泛濫潰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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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經聲倏忽停止,提起白色布條,老友的大姐呼大聲的喊著老友名字,要她來拿燒給她紙錢與用品。雨也毫不留情的伴著風打在臉上,葬儀人員拿著瓦斯噴槍點燃紙錢。火勢越來越大,隨著風揚起黑色的灰燼飛向空中。不知道這些東西老友會不會收到?身體是不是在做完藥懺後恢復健康?這時耳邊響起老友在病床上的最後一句話:「不要喪志,下一個工作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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